清晨,第一抹阳光出现在地平线上,带来毫无预兆的一天。
阳光透过墙缝照射到屋子里,优卡早已清醒,但她什么也没有做,静静地坐在草堆上,怀中抱着几捆稻草。
她在等待自己的叔叔醒来。
当然在此之前自己一定要比他早睡醒,她可不想让他叫自己起床,平白无故地受他的气。
优卡趴在墙缝上往外看,晨光熹微下人们已经拿着农具朝各自的田野走去,大地上处处充满生机。
但她的叔叔还在熟睡。
优卡乐得片刻的清闲,但她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叔叔睡得太晚,否则当他醒来的时候也会怪罪自己。
觉得时间差不多了,优卡故意用力地走动,甚至用手去拍打结实的墙体,很快她看到叔叔肥胖的身体开始在墙角蠕动,他醒了。
看到这里,优卡就要推开房门。
“等一下。”他睡眼惺忪地喊道,优卡刚放到门上的手又收了回来。
“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?”他问,优卡没有说话。
“你今天十五岁了。”他说,“大概,我也记不清……我要告诉你,你成年了!”
“庆祝吧。”他扬起自己短小的双手,优卡只是斜睨着眼睛,她觉得她的叔叔没必要这么高兴,当然就连他高兴的模样看上去也如同蠢蛋一般。
“下午的时候你到教堂去一下。”他说,“到时候会有人领你到休姆斯子爵的城堡里去,你一定很想去看一下吧,那可不是我们可以随便进去的,如果没有这件事,你可能一辈子都进不去一次呢。”
“为什么?”优卡终于按耐不住。
“叫你去你就去!”他对优卡的反问很不满意,“我说,你已经成年了,你一直以来在这里白吃白喝的还嫌不够吗?你是不是还要死在我这里?”
“为什么?!”优卡瞪大了双眼。
“这是休姆斯子爵的爱好!”他嚷道,“把你这负心的东西养这么大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?你们女人都是这样,不管对你们再怎么好,长大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跑到其他男人那里,还不如送到那个老头那里换点好处!你母亲也是个不择不扣的**,长大了就跟别人跑了!你知道你爷爷当年被子爵他们做了些什么吗?”
“为什么?”优卡还有不甘心。
她还有疑问,她无法理解这些约定俗成的事情,就像她无法接受自己要在这块大地上受苦受难。
“滚!”他吼道,“给我到田里干活去!如果你下午没有出现在教堂的话你就不要回来了!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!”
优卡没有再说话了,她想推开房门,但竟发现门把是如此沉重……
她的手在颤抖,她寸步不前,可一想到自己的叔叔就在身后盯着自己狼狈的模样,优卡连忙双手并用,终于奋力地推开了房门,但也许是她太紧张了,以至于推开房门后来不及稳住脚步,差点跌倒在地。
这算什么?她想,为什么她非得向一些人献出她的初夜权?为什么她一定要忍受这些不公?
“你们说,是这样的吧?”她说,但在她的面前只有三只瘦弱的小鸡,它们正迷茫地看着她,她也迷茫地看着它们。
“啊,你们一定是饿了吧。”优卡蹲下来抚摸着它们,感受它们身上嶙峋的骨干。
她在自己怀中摸索,但却只翻出了一小块黑面包,那是用麸皮做成的,是她今天的午餐,也是她的晚餐。
她努力想要从那块面包上撕下一块,但面包干硬,无论如何她也没法将它分开,于是她用自己的牙齿去咬,她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快要断了才勉强从那块面包上咬下一块。
那是干涩且酸臭的气味,面包中还夹杂着木屑,但她丝毫不在意,对她来说这一小块面包无比珍贵,是只属于她的宝贝。
她小心翼翼地将嘴里的一块面包吐出来放在地上,三只小鸡立马围了上来,争抢着稀少的食物。
看到这里优卡紧绷着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。
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木屋,她的叔叔丝毫没有打算要去田地的迹象,也许他又去睡觉了也说不定,他们家每年的收成一直都很差,冬季将至,面对那些少得可怜的粮食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觉,只要睡觉了就不会觉得饿了。
她站了起来,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温柔。
“在这里等我哦。”优卡说,“我晚上会晚点回来。”
走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,明明应该对生活的庄园再熟悉不过了,但今天她却觉得连空气都是陌生的。
优卡又想起了她的母亲,她发现自己好像记起了一些事,她记得她的母亲有着一头秀丽的金发,记得她那婀娜的身姿!
“母亲。”
她眼神呆滞,这不应该是她,她是灵敏且聪慧的,她……
“这不是伊娜的女儿嘛。”她的脚步被那些不善的人拦下,循着声音看去,优卡发现是昨天嘲弄她的那些男孩。
“你不会忘你昨天说了些什么吧?”
“闭嘴吧,你们这些无知、愚蠢的垃圾!”为首的男孩说道,他一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,他一笑,其他的男孩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他们在说什么?
优卡有些想笑,因为那是自己昨天辱骂他们的话,而今天他们捡起那些她丢下的话语模仿着她的语气来继续嘲弄自己。
“低下卑贱的人生下低下卑贱的人。”他们的脸上痛苦和愤怒交织在一起。
“和你的父母还有子孙一起在这座庄园里流光血吧!”他们显然对自己的表演非常满意,笑声此起彼伏。
“说得真不错啊。”他们甚至还夸奖自己。
他们简直就像是……
“白痴。”优卡轻蔑地冷笑道,但为首的男孩用他的大手朝她脸上狠狠地甩了过来。
那是短暂的冰冷,过了一会火辣辣的感觉才从她脸上浮现,她有些惊愕,但更多的是疼痛。
她忍着痛用手捂住脸盯着他们看,他们则更加张狂地朝她身边靠拢。
多么可怜的人,优卡盯着他们,明明活得一点都不幸福,却还要故作强笑,在自己面前卖弄那点可怜的力量,他们甚至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。
“你在看什么?!”又一个巴掌甩过来,但是这回他什么也没有打到。
优卡没有等到围住自己,率先从人缝中钻了出去,他们想抓住她,但优卡的身形实在太小,等到他们都反应过来,朝她伸去的手连她的背影也抓不到。
优卡已经远远地跑开了。
“下次你最好不要让我们遇到!”
男孩们还在恐吓她,可明明他们没有追上自己的打算,优卡还是没命地奔跑着。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拼尽全力,甚至已经跑到他们都看不到自己的地方,但她还是忘我地飞奔,她想把什么东西甩在身后,那些所有的愚蠢还有不愉快。
她受够了这一切,如果可以,她想要逃到什么人都没有的地方,如果可以……
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,等到停下脚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教堂前。
为什么……
自己明明还要去田里干活的,但是自己为什么要去田里干活?
那些应该是她叔叔该做的事情,可他却每天拿赡养自己的借口来使唤自己,真是狭隘、狡猾的一个人。
只是这么想着,优卡就觉得自己是一个高尚且宽容的人,他们那些愚蠢的举动也仿佛被她所原谅、放下。
她重新抬起头,空气也变得清新了。
“遇到什么事情了吗,小女孩?”那是饱经沧桑的声音,将优卡从自己丰富的精神世界里拉回现实,她这时才发现一旁的老人慈祥地对她笑着。
“今天不是弥撒的日期哦。”老人的身形深深地藏在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里,他的怀中捧着一本黑色小巧的写本,优卡紧盯着他,丝毫不敢放松……
要说为什么,因为他是神父,是那位一直以来在讲台上指点迷津的神父。
“谁对你做了些什么吗?”神父又问。
这时优卡才记起来自己脸上被扇的耳光,她连忙捂住自己的脸颊小心地看着神父,从她的经验看来,他们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。
在她看来,神父们高高在上,而她甚至连隶农都算不上,她并没有能力去承诺一块土地用来耕种。
“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哦。”神父和蔼地笑着。
但优卡不为所动,她没必要告诉神父什么,更何况尽是些蠢事。
“我经常看到你来教堂这里呢,特别是每个礼拜的时候你一定会来。”神父苍白的指尖轻轻地在发黄的书页上划过。
“我可是很久没有遇到像小女孩你这样虔诚的孩子了。”他说。
虔诚吗?
“不对!”优卡反驳道,“不是的,我才不是来这里……”
“弥撒?”
“对!弥撒,我只是……”优卡有些语无伦次。
她真的有每个礼拜都过来吗?她不清楚,但是她确实经常来这里,因为她想看那些同是隶农的人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。
她才不是自己想要来做弥撒,她是来看他们笑话的,她是来嘲笑他们天真烂漫的幻想。
“我是来……”优卡说,但当她看到神父那耷拉的眼袋到嘴的话却讲不出来了。
“对!”她好像记起了什么。
“我是来……我是来看祂的。”她说,她觉得自己简直太棒了,也只有她才有这样的觉悟还有思想,她觉得自己的腰杆更直了。
“那不进来看一下吗?”没有给她陶醉其中的机会,神父已经缓缓推开了教堂的门对着她打招呼。
优卡有些犹豫,她还要到田野里忙很多事,但当她想起叔叔那张脸的时候,她突然对这些事一点都不在乎了。
“当然。”优卡小声地应道,脚下也没停。
她的步伐虽然小却快,因为她不想让神父等太久。
仓促间她的脚丫已经迈进教堂里头,这里的光线不再耀眼,像雨雾,洋洋洒洒飘落在地上,仿佛给整间教堂都蒙上了一层灰。
优卡顿了顿,她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衣裳,捋了捋自己稀疏的头发,满怀期待地看着神父,等到神父向她点头她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去。
这一次的教堂与以往的教堂都要不一样,往常她来的时候这里都挤满了人,但这次却只有她和神父两个人,她头一次怀着不同的心情欣喜地看着周围的一切。
教堂的拱顶非常高,那是夸张的弯曲空间,带给参观者自上而下的崇敬感,同时她又觉得及不自然、真实,仿佛脆弱的平衡会在某一刻分崩离析。
她想起教堂外那些纤细的扶壁,朦胧间她好像抓住了其中的关系,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,她握了握手,手心空荡荡一片。
头顶是玻璃花窗,两旁是彩色的长条花窗,宛若天堂的光线照进教堂,任何人面对着高高的拱顶,总是会不自觉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。
教堂的四周是一个个烛台,不知名的油脂在烛台中燃烧,散发出迷人的清香。
这是种奢侈,能够尽情徜徉在这间乳白色的教堂里。
只要伸出双手,她就仿佛能拥抱所有绚烂的色彩。
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教堂……
优卡静静地伫立讲台下,面对着讲台后的玻璃花窗,忍不住合实自己的双手。
她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,尽管那只是由一块块彩色玻璃拼凑而成的花窗,但好像确实有什么人在什么地方看着她。
那是四百六十年前,多么遥远的岁月,但却是四百多年前就有了祂那样的人。
“可为什么祂就非死不可?”优卡想得有些出神,等到她说出口的时候才开始懊恼。
她悄悄看向神父那边,发现神父坐在那些长条的座椅上出神地望着前方,这时她才稍微安心……她怕自己的轻率会暴露自己的无知,事实上她只从别人口中零零散散地听过一些关于祂的事情。
“是因为罪孽。”优卡才刚暗自庆幸,但没料到神父突然开口。
她被吓了一跳,但她发现神父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她这边,这才让她稍微好受一点。
下次她可不能随便开口了,优卡暗自提醒自己。
“也是因为别人的陷害。”神父接着说。
“是谁陷害祂的……”
等下,话一出口优卡就后悔了,这不等于告诉神父她什么都不了解吗?为了她那可笑的好奇心她却要丢尽颜面?这一点都划不来。
“是犹太省的总督,也是祂亲爱的门徒。”神父说,“但无需替祂担忧,祂于死后第三日的清晨复活了。”
“祂是怎么复活的?”优卡紧紧地闭着自己嘴巴,但话已经说出去,做什么都于事无补。
她千不该万不该问这些,但谁叫她不识字,她并没有办法通过自己知道这些事情。
“是上帝。”
“上帝?”优卡盯着神父手中的黑色写本,眼神狂热,似乎有什么在她的体内燃烧,从她的头顶飞窜出去。
“上帝真的存在吗?”她冥冥中开口问道。
仿佛有圣乐、赞美诗呜呜响起,汹涌澎湃!
仿佛有片片玻璃粉碎,在四射的光线中激荡!
仿佛长枪刺进祂的肋下,在高潮间惊醒世人!
“嗯?”神父惊愕地回头看着她,发现小女孩紧张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。
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?
优卡为感到害怕,尽管这些一直是她的疑惑,但直觉告诉她,这句话意味着她要对抗往日来过教堂里的所有人,她要面对的是整座庄园的人,甚至更多。
她的双腿不住地发抖,她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她,她想要离开这里,她想要逃走……
她犯了大错。
“对不起。”优卡轻轻地低下自己的头,但她的余光一直不敢从神父身上移开,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补救。
“谁知道呢,上帝真的存在吗?”但是神父突然笑了。
他笑得是那么突然,让优卡觉得他的笑容不怀好意。
“看到祂复活的并不是我,已经四百六十年了,也不曾听说哪里有神迹发生。”神父不急不慢地说着,优卡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“上帝真的存在吗?”他一次又一次说着让她感到畏惧的话,无法理解神父的意图让优卡的内心备受煎熬。
“倒是远在四百六十年前,在更远的年代,在祂出生之前的人们借由理性还有经验出发,用逻辑当做自己的武器。”神父和蔼地笑着。
“他们不也生活得好好的吗?”
……嗯?
是这样的吗?原来有这样的事情吗?
但是这意味着什么优卡却一点都不明白。
她头一次面对自己的无知,发现周遭的世界如此神秘精彩,而过往的一切竟不值得一提。
可神父的微笑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,尽管她头一次在生活里感受到了其他的气息,却只能在山脚下望而生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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